花 吟
作者:刘赜玮 营口高级中学一年级
直到我十三岁的时候,我才愿意读《红楼梦》,最喜欢的也是少有的、能记住的情节莫过于黛玉葬花。我也在那个仍然似懂非懂的年龄,记住了一曲《葬花词》。
花谢花飞飞满天, 红消香断有谁怜。
游丝软细飘春榭, 落絮轻粘扑绣窗。
我第一次感受到,原来悲伤可以有那么多的理由,乃至落花也会使人忧伤,人对落花的情感,也可以想对人一样那么纯洁、真挚。但是当时的我也有一点怀疑,花既然在凋落中了却了一生的忧愁,那么有什么值得那样感伤,未免有些小题大做,少年的我正是停留在“侬今葬花人笑痴”的一页。
小的时候,曾经在乡下舅舅家的桃林住过许久,那里的人卖桃,卖花来维持生计,桃花经过层层加工做成花饼等,可以卖上好价钱。
我感到葬花可笑是有原因的——大家都忙于做东做西,谁又会有时间和精力管理这一地落花呢?花朵加工并不需要太多原材料,剩余的花瓣都会散落土地,无人问津。
那时的我常常在桃园里玩,每天都会有粉红的花瓣落满大地,用竹帚随便扫一扫就是一簸箕。人们都把扫花当成苦差事,经常打发给百无聊赖的我去做,我每次扫完花后都会把花洒进田边的桃源溪,粉红的花瓣被我扬起像下了一场桃花雨一样纷纷铺满河面,向下游流去。偶尔某一刻也会感到花谢花飞的忧伤之美,但还不会痴到去葬花。
那里不只有桃林,还有很多野百合,美人蕉,玫瑰花,有时相思树也会一片白茫茫,风一吹来,数以千计的繁花就会纷飞起来。乡下的孩子们看到落花流水想的都是节气变换,有时都不会想到花,更别说伤情了,但我是城里来的孩子,见过两种截然不同的繁华,不由得心里留下了一些懵懂的种子。
只有那一次为花伤情的经验才让我铭记。桃源溪下游有一片竹林,某日和舅舅散步时偶然发现对岸的竹子有几十丛开了花,竹子的花是我见过最可爱的花,细致的金黄色,像漫天星一样怒放。舅舅告诉我:“竹子一开花就是到寿了,花朵盛开后不久,竹子就会枯死,而且同一母株育种的竹子就像母亲和孩子一样,同时盛开,同时死去。”从那以后,我看到美丽的绝尘的竹子花就会伤心,到满林的竹子枯死时也会伤心落泪,但是一看到舅舅在溪边插了新枝,伤心就一扫而空了。
光阴流转,几次看到竹子的花开花谢,才明白黛玉不是矫情,只是过于多愁善感,我也随只能慢慢感到“未若锦囊收艳骨,一抔冷土掩风流。”的伤感,随着年龄的增长,我更加明白万物有灵,各有因缘,悲花伤月是自然之事,在欢喜和悲伤中成长,也是一种觉悟。花朵的兴谢和人生的成败没什么区别,人就像花一样,不同的时候,会有不同的感觉,梅永远感受不到春的温暖,正如桃花开后变成桃子,它永远不知道花开过后的竹子会死亡。人不要想着会考虑到所有,会感受到所有,如果人不能回归本我,明净世事变迁,也终有一日会在花中凋谢。
看一片花朵凋谢,感知世事无常,就如宝玉听见葬花吟后恸倒在山坡上一样,他知道终有一天黛玉的花容月貌会难以寻觅,宝钗,袭人甚至整个大观园都会有难以寻觅之时,自身既不知何在何往,不知何感何求,自己又安在呢?
人生如梦,梦似人生,落花感知大地有情,是体会,葬花知人生苦痛,是感受,本来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,有的,只是身不由己。正如我看到落花会流泪,乡下的孩童却只知节气而笑话黛玉矫情。人,有时就是,身不由己。
我是看花的人,会看了花,也就会看了云,看月,看星辰,在人世间寻找一切感动。
如今再看落花,不再有儿时的不解,少时的流泪,反而是一抹沉默的微笑,因落花无情、时过境迁而沉默,因道法自然,情由境起而微笑,别人不会懂这种乐趣。我所感并非卿之受,我所悟告之于卿,也亦非卿之所得。
我所感悟的,只是我的世界,那里有青青竹林,十里桃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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