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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种无穷震撼的往事(营口草根的真事)

李同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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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-10-26 07:20:00   来源:营口之窗   点击:

(营口之窗“我要分享”)抗美援朝独腿荣军贾存民

文/李同雁

五十年代末,在我刚刚记事的时候,我就认识贾叔。我们两家距离不到二十米。当时贾叔给我的认象是:中等身材,面容清瘦,肤色较白,说出的话和一般老百姓不一样,那时我就觉得他很有学问,而且确实长着一副书生面,只是走路一瘸一拐的。

也难怪大家这样认为,说起来贾叔,他还真念过六年私塾,后来到了部队,从解放战争末期,到抗美援朝初期,他在部队一直担任文书。所以我爷爷也很看重贾叔有才,爷爷那时是街道的一组组长,我记得那时组里经常开会学文件,每当这时,爷爷就在晚饭后把贾叔叫来,一张八仙桌,一头坐着爷爷,一头坐着贾叔。屋里屋外几十口人,听完爷爷的开场白后,便是贾叔的时间了,他先念文件,然后逐段逐句深入浅出的讲给大家听,大家听的十分认真,因此,贾叔在大家的心目中威信很高。

我记得,贾叔好像不太愿意说起他瘸腿的来历,只是我们这些孩子们不知深浅的非要问个究竟。据他讲,那是在抗美援朝的初期,战争进展的很不顺利,在一次敌人的飞机轰炸中,他被炸弹震昏了,等醒来时,自己已被关进了美军的俘虏营。那时正是寒冬季节,而那俘虏营又是露天的,五天后,他被组织营救回国时,左脚五个脚趾已经全部冻掉。也许他觉得做了俘虏不光彩才不愿意提起此事吧。说起这事当然是后话了,那是文化大革命时期,一天,几个红卫兵突然闯入贾叔家里,说他是叛徒要揪斗他,贾叔听了这话怒目圆睁,嘴气得都在颤抖,最后,他还是把态度变得缓和了些说:“孩子们,你们还小,有些事你们还不懂,你们也别听我的,要听组织的,到底是怎么回事,你们到民政局问明白后再来,我可以一直等着你们。听了这话,红卫兵都走了,以后再没人提起此事。

应该说,贾叔一家起初生活比较殷实,那时,组织照顾他身体不好,把他安排在离家很近的副食商店当个会计,那时市里刚实行喝自来水,民政部门为了照顾他家,在我们五台子街仅通一条自来水管线,只有一个水龙头,安在了贾叔家,全街几百口人家每天要排着长队,花二分钱买两桶水,而贾叔每月交够自来水公司水的成本费后,剩余的部分作为收入。仅这项收入就很可观。那时贾叔家孩子又不多,所以,在我们那方圆几里地,他家真的算富户了。贾叔贾婶都很善良,有时做些好吃的总不忘左邻右舍的,我经常看到贾叔打发孩子,把热腾腾的饺子送给爷爷,有时我们做些小伙伴在他家玩,赶上有好吃的,总要留住我们一块儿吃。

有时,苍天好像有意在捉弄人,本来很幸福的贾叔一家,接下来,不幸的事像瘟疫一样,不断像他家袭来。六十年代初,居民使用自来水已经逐步在普及,这一来,贾叔家的大部分收入就没有了来源,而且贾叔家的人口也不断增加,因此,生活水平急转直下,这时,贾婶一再说让贾叔找组织解决困难,而贾叔却说:“组织上对咱帮助够多了,现在国家更困难,还是不要给组织添麻烦了。”经他建议,从第二天开始,全家动手,开始糊火柴盒,虽然收入不高,但总算解决了一些困难。这刚刚迈过了一个门槛,又出现了更大的难题,贾叔那条冻伤的左腿突然病情恶化,已经发现逐步由下向上变黑,经专家会诊决定,必须高位截肢,而且事不宜迟。这下,让贾叔一家感到天真的塌下来了。还是贾叔首先振作起来了,他尊重医生决定。两个月后,他一条腿拄着双拐出现在邻里面前时,大家的心都是酸酸的,而他却脸上带着微笑对大家说:“这比起那些牺牲了的烈士们,我还是幸运的。”这话说得多好啊!

也可能是家里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了,贾婶本来身体就不好,加上这接踵而来的突然打击,她的肺结核病复发了,而且这次比历次来的都重,这一病就是几个月,贾婶终于没躲过这一劫,带着对家庭的眷恋离开了人世。全家悲痛之余,贾叔在思考着怎样让生活继续下去。此时的他,就好像一个战士,面对压上来的敌人,手里还仅存几颗子弹。难道不是吗?一个仅有一条腿的他,要承担起有六个未成年子女的家,谈何容易。此时,就连我爷爷也劝他找政府求助。他苦笑着说:“大爷,在我决定找政府之前,我还是要先自己想想办法吧。”他的一句回答,让一向性格刚烈的爷爷都为之感动的流泪。

也就他能想出这样的方法。那时,在我们周围有不少农村来积肥的,所以,经常买些草喂马。贾叔觉得这里有文章可做。他也顾不得儿女是否同意,就决定干起割草卖钱的生意了。他截肢后,刚好组织上给他买了一辆手摇车,这既是交通工具又是运输工具。那时,要割草得到十里以外的市郊去,这来回要走二十多里,而且道路崎岖,坎坷不平,如果遇有雨天道路泥泞,几乎寸步难行,其实,这些困难贾叔比谁都清楚,但,家庭的现实已不容他多想,他只能杀出一条血路来!

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,贾叔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,总算找到了一片理想的草地,他拿起镰刀开始割草,一条腿只能蜷着拖着地,屁股只能坐到地上,就这样艰难的干着,他不停地挪着屁股,有时遇到草里的水,裤子一下就湿透了,其实,他从第一天开始,每天裤裆都是水淋淋的,其实,这还不算什么,尤其那草丛里被惊动的蚊子,有时一下几十只落在脸上,只要你往脸上随意一拍,满手都是鲜血。

两个多小时后,贾叔估计差不多了,为了加快速度,他一直在地下爬着,把一堆堆草捆成小捆,然后,把两个拐捆绑在车的后面做为托架,把草一捆捆落在架上,再用绳子捆住,整个过程干净利落。这时,贾叔看着自己第一天的收获心里忘记了一切忧愁,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。

正当贾叔上车要走时,突然来了两个农民,说是这里归生产队所有,不允许外人割草。这让贾叔有些始料不及,他一再说明家庭实在困难请高抬贵手,可人家就是不开窍,甚至伸手要卸车,贾叔急忙用胳膊护住,恰好一位看到贾叔胳膊上的刺青——“抗美援朝”四个字,他示意另一位说:“别卸了,还是个老革命呢。”那天贾叔不但草拉回来了,还被获准以后进出随便。那天贾叔的第一次收获——一元四毛钱,这让他很满意了。旗开得胜,贾叔信心更足了。到了秋天的草,可以晒成干草,而且冬天能卖个好价钱,这时,贾叔决定每天改去两趟,两个月后,人们发现贾叔除了每天卖出一部分草以外,门前的草跺越堆越高。而他,变得又黑又瘦,手和屁股磨满了老茧,但他的笑脸却越来越灿烂。

一天,贾叔上午去了一趟,下午要走时有些阴天,孩子们都劝他别去了,最终谁也没说服他,还是去了。当他五点多钟装好车刚往家赶路时,天空真的下起雨来,开始,车还能勉强走,可不久,车挡板塞满了泥,他只好下去抠车挡板里的泥,这样,不到二十米,他就抠一次,反反复复,上上下下,由于耗力太大,他已是精疲力尽,一屁股坐在泥里,再也起不来了。雨还在不停地吓着,此时已是晚上七点左右,他此刻正好停留在一大片坟茔地的中段,天黑的令人可怕,忽而的闪电中,一座座坟墓出现在眼前,夜色里,除了“莎莎”的雨滴声,再就是离群孤雁偶尔的鸣叫声,此时,贾叔并没感到这里多么的可怕,更多的是一种凄凉、绝望、无助的感觉……

此时,家里的六个孩子哭作一团,乱作一锅粥。多亏了邻居大哥帮忙,带着两个大一点的闺女和儿子,带着手电一路找来,此时的贾叔,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,他隐约听到儿女的叫声,拼尽全力回应着,贾叔总算得救了。尽管遭受这么大的伤害,他只休息了一天,又一如既往的每天两趟照去不误,只是从此,每天晚上儿子放学后去迎他一段路而已。

到了八十年代中期,贾叔已经七十出头了,他的儿女们陆续成了家,政府也给了他三间楼座子,家庭条件有了好转,他这时才放下了镰刀。由于搬家后和贾叔家相距较远,一段时间对贾叔的情况不太了解,只是在九五年秋天时节,事后听别人说贾叔已经过世了,卒年八十一岁。怀着一种崇敬的心情,我专程去了贾叔的家。

他家住在与郊区接壤的地方,三间楼座,宽敞的大院圈着院墙,贾叔的老儿子已成了这房子的主人。因为第一次造访,觉得一切都很陌生,突然,我眼前一亮,目光停留在房东侧的墙角处,那辆手摇车是我再熟悉不过了,这车,尽管经历了风风雨雨几十年,车的大部分都长满了锈蚀,但车的骨架看起来依然那么坚固。

我突然感到贾叔瞬间又出现在车旁,于是在我心灵深处,顿时产生了一种无穷的震撼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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